《T-magazine》首期郵寄至海外后,獲得了熱烈的反響。南方日報記者 周煦釗 攝
2023華僑華人粵港澳大灣區大會將于5月16日至18日在江門召開。
作為維系海外僑胞與祖國之間的精神紐帶,廣東僑刊鄉訊已發展到150家(其中有14家僑刊已經度過百年歲月),年發行量2600多萬份,覆蓋175個國家和地區的3000萬海外僑胞。這些僑刊鄉訊以中文為主要文字,卻不以國內為主要發行地區,而是漂洋過海,源源不斷地將家鄉的信息帶給海外鄉親。
讀者:最喜歡看的內容是家鄉的變化
日前,77歲的澳洲僑胞余金晃來到《中山僑刊》編輯部,捐贈了2萬港元。疫情前,余金晃每年都會為《中山僑刊》捐1萬港元辦刊經費,2020年和2021年是托人帶來的,“2022年沒捐,今年要補上。”
“我希望他們能一直辦下去。”余金晃說,他從1987年第一次回中山接觸《中山僑刊》后,就開始每年捐錢,如今雖然資訊發達,但是“集體家書”能讓他更加了解中山的情況,這種感情是非常特別的。
這一幕,在廣東150家僑刊鄉訊編輯部時常上演。僑刊鄉訊的辦刊經費,大多來自華人華僑、港澳臺同胞及內地鄉親的捐助。而僑刊鄉訊編輯部,也成為海外華僑回鄉之時常去拜訪的聚點。
廣東省僑刊鄉訊專業委員會主任林干介紹,僑刊鄉訊是國家新聞出版部門批準、由民間組織創辦的報紙和期刊,“因為疫情的緣故,很多海外鄉親3年沒有回過家鄉,但家鄉的僑刊一直都準時寄到,每次回來,他們都會為僑刊盡點力”。
就在余金晃到訪《中山僑刊》的前幾天,馬來西亞吉隆坡廣肇會館3樓的“廣東省僑刊鄉訊吉隆坡閱覽中心”來了一位60來歲的粵籍華裔。他在仔細閱讀館藏僑刊鄉訊后,詢問吉隆坡番禺會館會長黃福威,這幾年廣東變化這么大,幾時組織我們回家鄉看看?
廣東省僑刊鄉訊吉隆坡閱覽中心成立于2017年12月,時任馬來西亞雪隆廣肇會館會長的黃福威是主要創辦者之一。
身為馬來西亞第三代華裔,黃福威雖然從未在中國長期生活,但他對自己的祖籍地廣州市白云區一點都不陌生,“從小父親就告訴我,人家問你是哪里人,你就說是番禺的”。黃福威的爺爺當年漂洋過海到馬來西亞打拼時,祖籍地還叫番禺縣,而現在,已經屬于白云區的地界。改革開放之后,黃福威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家鄉行政區域的變化,并訂閱了白云區的《穗郊僑刊》。“其他媒體未必會報道白云區某個鄉村的變化,但僑刊能夠做到。”
1909年2月5日,《新寧雜志》創刊,此后僑刊鄉訊在僑鄉廣東逐漸興盛,成為漂泊海外的游子精神食糧。這其中,既有以省、市、縣區為辦刊主體的刊物,也有專注于鄉鎮、村校,乃至宗姓族群的村刊族刊。
“廣東的僑刊鄉訊是非常富有特色的僑文化資源。”五邑大學廣東僑鄉文化研究院副院長、副教授姚婷從事多年僑刊鄉訊研究,在她看來,盡管經歷了百年風雨,僑刊鄉訊對于它的讀者群來說,仍然是維系鄉情,寄托鄉愁的載體。“表面上看一些村刊、鎮刊或族刊刊載的是婚喪嫁娶、出國返鄉之類的瑣碎消息,但是對于海外鄉親來說,他們可以通過這些文字和圖片讀到熟悉的人和事,這是一種很大的安慰。”姚婷說,這類消息在主流媒體里是看不到的。
編者:不計報酬用愛撰寫“集體家書”
僑刊鄉訊的這一頭,連著海外游子的殷殷期盼,另一頭,則是上千名編者不計報酬地默默奉獻。
據林干介紹,廣東省的僑刊鄉訊大部分屬于民間辦刊,退休干部、學校老師和熱心人士成為其采編主力。此前有數據統計,廣東僑刊鄉訊的上千名編輯人員中,61歲以上的就占一半有多。今年已經72歲的《沙堆僑刊》主編李如松就是他們中的一員。
退休前,李如松是江門市新會區梅閣學校的校長,因為一直對文學和歷史很感興趣,年輕時他就是《沙堆僑刊》的通訊員。退休后,應老主編高留磅的邀請,他正式成為《沙堆僑刊》編輯中的一員。
據2022年沙堆鎮的僑情統計,沙堆鎮目前定居海外的華僑華人和港澳同胞共有4.3萬人,其中華僑華人2.7萬人,分布在美國、加拿大、委內瑞拉居多。創辦于1922年的《沙堆僑刊》目前一年出版三期,每期1200本,絕大部分寄往海外,以美加為主。只要有人留下地址,就可以免費訂閱。
《沙堆僑刊》的編輯人員有7人,均為年過六旬的退休人員,為了把刊物辦得更好,老編輯們虛心向年輕人請教,先后學會了使用數碼相機拍照,使用電腦打字、排版、整理插圖。從101期開始,他們就能自行用電腦排版后,再送電子版到印刷廠印刷,這樣,每本僑刊的印刷費從10元降至7元,同時也變得圖文并茂。
而在談及從事僑刊編輯工作的報酬時,李如松笑了:“我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錢,就是喜歡。”僑刊的經費主要依賴華僑捐贈,為了節約開支,編輯人員基本都屬于義務工作。比如126期《沙堆僑刊》的支出明細上就寫明,7名編輯4個月的工作補貼為3680元,相當于每名編輯每月只能拿到131元補貼。
如今,因為讀者對象及其需求的變化、信息技術的發展、印刷郵遞成本的增加,僑刊鄉訊面臨著生存挑戰。一些仍有余力的僑刊鄉訊,通過開設微信公眾號,制作電子版僑刊,希望能留住更多讀者。比如在去年,《沙堆僑刊》就將400多冊已出版的僑刊全部掃描成電子書,供海外鄉親線上傳閱。
“在我看來,僑刊目前所面臨的困難,不是錢的問題,而是人的問題。”林干指出,因為沒有合理的報酬和編制,僑刊的編輯人員大部分都由退休干部或退休教師組成,年輕人鮮少愿意加入,僑刊面臨后繼乏人的窘況。與此同時,退休的老同志很難運用新技術和新的敘事語言,表達形式的新手段也比較欠缺,這在一定程度上,也很難吸引到新生代的僑民。
為此,百年僑刊《新寧雜志》再次作出探索。2021年底,《新寧雜志》出版了增刊《T-magazine》。這本中英雙語雜志采用了鮮明的色彩設計、簡潔明快的排版以及明亮清澈的配圖,與《新寧雜志》的傳統風格形成鮮明對比。
《T-magazine》首期郵寄至海外后,引發了熱烈的反響。第二期的封面,刊登了不少讀者閱讀雜志的照片,其中不乏外國友人。在紐約聯合國總部工作的臺山僑胞徐迪詩還手寫了一封信,贊揚道:“這本《新寧雜志》增刊中英文版,更容易讓華裔后代通過文字加深對家鄉的了解,非常感謝!”
在長期對僑刊鄉訊進行調研的過程中,姚婷對人員老化問題的解決辦法有自己的思考。“對于村刊、鎮刊、族刊等老僑刊來說,要發展就需要因應時代的變化而改變。”姚婷認為,僑刊鄉訊要發展,不能總是等待退休人員來加入,而是要從現在就吸納年輕人的參與。
鄉親:為僑鄉發展立下汗馬功勞
在溫暖海外赤子的同時,僑刊鄉訊也為僑鄉廣東的發展立下汗馬功勞。
臺山都斛鎮莘村牌坊一側有一堵墻,刻滿了數百位為該村飲用水工程捐資的海內外鄉親姓名,捐資金額較大的鄉賢,還附上了照片。馬路對面,是莘村廣場的牌樓,柱子上的碑文表明,捐贈者是旅居美國的李禮源九兄妹,牌樓正前方,則掛著他們父母的照片。
“村里的幼兒園、小學、中學、道路修建等50多項村鎮建設項目的倡議書都是通過族刊傳遞出去,號召莘村的海內外鄉親族人捐資興建的。”《莘村族刊》副社長李建新介紹,創辦于1922年的《潭州月刊》,抗日戰爭勝利后改名為《莘村族刊》,因歷史原因曾幾度停刊。自1983年復刊以來,這本百年族刊募集到的款項超過了3000萬元。其中,僅2004年建設的莘村體育館,就募集到400多萬元款項,每一筆經費收支都經過族刊人員之手,并在族刊上列出了明細。
開平《沙岡月刊》執行社長張偉信介紹,上世紀80年代的僑刊上幾乎全是捐款的信息。“沙岡以前的學校、醫院、馬路都是靠外出打拼的華僑捐資興建。”
《沙岡月刊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14年,幾經更名停刊后,于1981年復刊至今,復刊后的第一任社長張樹操,雖然只是香港一家文具店的老板,但是數十年來,他對家鄉的各項事業十分熱心。
早年間張樹操返鄉探親時,發現孩子們都在祠堂上課,回到香港,他通過《沙岡月刊》發動香港的同鄉為家鄉新建學校。“只有孩子們得到良好的教育,家鄉才有希望。”張偉信說,捐了學校捐醫院,再到修建公路、整飭村容村貌,眾多海外鄉親的慷慨奉獻,讓原來的窮鄉僻壤變得宜居宜業。
這樣的事例比比皆是,據廣東省僑刊鄉訊專業委員會不完全統計,臺山《浮山月刊》自1978年復刊以來,發動海外鄉親為家鄉建設捐資1.5億元人民幣;臺山《居正月刊》發動海外鄉親籌集3000萬元,建起了占地130畝的居正中學;《大江僑刊》累計籌資超過2900萬元;《潁川月刊》累計籌資超過6100萬元;《臺山光裕月刊》累計籌資超過3330萬元;開平《沙岡月刊》累計籌資超過1.07億元;《廣海通訊》累計籌資1.3億元……
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,僑刊鄉訊不僅以宣傳表彰鼓動的形式協助各級政府招商引資,一度還充當了主角。”林干表示,同時,僑刊也是僑資捐贈項目的監督者。通過這些公開發行的刊物,華人華僑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資金被使用在哪些地方,從而更加放心地捐資投入家鄉建設。